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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中,西门城墙上传来的一连串爆炸声让附近的安徽新军官兵都大吃一惊。贼兵这么快就登上城头了?营官也好,管带也好,棚长也好,心里头都生出一种懊恼,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安徽新军协统余大鸿大人愤怒的表情。虽然余大人平素里对大伙并不算严厉,可余大人绝非一个宽容的人。被贼人攻上城头的消息如果被余大人知道,几乎所有军官都被自己的假设吓的脸色惨白。

负责城西防守的营官此时正在城下,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在火把的映照下,营官随手拽住了身边的一个低级军官,用焦急的声音命令道:“你赶紧让去城西的两队兄弟赶回来。”这位低级军官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营官对身边的士兵指手画脚的喊道:“快,你们几个,冲上去。”营官的本意是让这些士兵尽快冲过去消灭城头的贼兵。不过情急之下的指挥只起到了反效果,十几个士兵们服从了命令,举着火把一窝蜂的跑向了直通城墙的城梯。这些士兵本来就不是很想直面城墙上的贼兵,在城梯口几乎齐刷刷的慢下脚步。平素里这些军事行动都是有低级军官指挥的,指挥这队士兵的军官方才被营官派去传令。谁先上,谁后上?这些士兵听着城墙上头一声声手雷爆炸的巨响,谁都不肯先上。一群士兵竟然就这么傻站在这里。

战场上一瞬间的停顿都能够导致极大的恶果,安徽新军士兵们只停了二十几秒,已经有另外一队新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冲向了城梯。停在城梯口的士兵有些开始让路,有些却依旧在发傻,三四事号人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在通向正在战斗的城墙的路上挤成了一堆动弹不得。

熊明杨手脚并用的爬上长梯,针对安庆的城墙制造的长梯比较纤细,一上人就晃动的很厉害。只能同时由一个人战士进行攀爬。熊明杨是挤开了排在他前头的士兵才得到了攀爬的机会。此时城头上已经上了四个突击队员,每个突击队员都带了八枚手雷。只听得城墙上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间杂在爆炸声中的步枪射击声都是其他地方往城头突破口打来的。

此时的熊明杨只觉得心里头一片空明,什么样的杂念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如果不能以最快速度爬上城墙,想什么都没用。按照训练时候的积累的经验,熊明杨既不追求更快,也不去寻找什么更稳,顺着颤巍巍的长梯,他手足并用毫不停顿的爬了上去。无论是城头的枪声和爆炸声还是城内新军惊慌失措的喊叫,熊明杨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的心里头平静的如同一潭湖水,甚至有一种超脱般的静寂。

突击队的战士们到自己的队长如同飞一样爬上了长梯,用一种挥洒自如的动作转眼间就到了顶端,然后熊明杨队长按住城头的垛口,轻盈的跃上了城头。只用了普通战士一半的时间就爬完了长梯。战士们互相了一眼,立刻就有人爬上了梯子,模仿着熊明杨队长的样子,不顾一切的向上攀登。

突破口的城墙上本来就没有灯火,现在更是弥漫着浓厚的硝烟。手雷爆炸后特有的刺鼻味道让熊明杨几乎要咳嗽起来。已经上了城墙的四个战士人人手里头握着手榴弹靠在墙边,从他们等城开始,只要有敌人向这边射击,他们就用手雷还击。周围已经没有敌人了,至少没有敌人还有勇气敢对这些战士开枪。倒是城内已经是灯火通明,熊明杨趴在城墙内侧往下一,不远处一堆新军挤在城梯口。“跟我来!”他大喊一声,就率先往那边冲去。

人们一旦毫无秩序的挤在一起就会如同乱麻一样,越是着急反倒越没有办法轻易理顺。城梯口的清军有些急着上城,有些则想偷偷溜走,还有些干脆就站在那里傻等,希望能够不前进不后退混过去算了。城梯口的混乱花了三分钟都没有能秩序。在第四分钟的时候,几个东西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清军的肩头或者脑袋上。

“谁他妈乱扔东西。”被砸到的清军有些反应比较快,他们已经忍不住抬头向城上骂道。三秒钟后,一连串的爆炸将城梯口三十几名清军给炸的血肉横飞。

蒲观水派出的增援部队既然不用考虑隐蔽问题,不到十分钟就渡过了护城河,长梯架起之后,登城速度远超蒲观水想象之外。正在蒲观水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熊成基已经跑了过来,急切的说道:“蒲协统,让我们岳王会的兄弟上城劝降吧。”

人民党拿下马营之后,岳王会的会党们纷纷出来表示自己是革命党的同志。战斗出发前,柴庆国和蒲观水拿到了一份新军里头岳王会重要干部的名单。蒲观水对新军非常熟悉,这帮革命同志人既然肯出来为革命效力,蒲观水对这帮人偷偷把一些低级士兵说成岳王会成员的做法就睁只眼闭只眼。柴庆国对岳王会的战斗力很是质疑,他让岳王会和他们的手下自成一军,在旁边观战。蒲观水对此并无异议。

熊成基毕竟是正牌军校毕业,平日里对蒲观水很是佩服,他自告奋勇跟着蒲观水。眼前激烈的交火声让熊成基这个安徽革命历史上著名的革命者既兴奋又畏惧。他倒不是害怕打仗,人民党攻击的迅猛程度远超熊成基想象之外,熊成基担心在新军里头的那些同志被卷入战火平白送命。

对熊成基的申请,蒲观水想都没想,他指着护城河对岸的两架长梯说道:“那你现在带人渡过护城河从这里登城吧。

“,是。”熊成基回答的并不很顺畅。蒲观水一直是熊成基的上司,听蒲观水这么一说,熊成基立刻觉得蒲观水是要让岳王会的同志上城帮着打仗。

蒲观水着熊成基站在原地不动,他奇怪的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熊成基立刻立正回答道:“请蒲协统给我们发武器弹药。让我们投入战斗去。”

“你们上城喊话,要武器弹药干嘛?”蒲观水下意识的问道。说完这话,他已经明白熊成基的意思,蒲观水指了指城上,“想要武器弹药,那就自己去缴获。我话说头里,你们现在打不了硬仗,跟在我们部队后头缴获吧。别和我们的部队抢。”

蒲观水说这话的时候觉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可这话听在熊成基耳朵里头可实在是有点伤人。很明显,蒲观水根本就没有吧岳王会当成自己人,对于岳王会的战斗力更是蔑视的很。强忍住愤慨,熊成基领命去了。

在原定计划里头,城西的战斗是针对三座城门的佯攻。尽量吸引敌人的兵力。在城东实施爆破突进之后,城西的敌人就不得不把兵力调向城东。在这个时候,城西的部队才开始强攻。现在的情况变成了柴庆国的马队调动了敌人的兵力转向城北,偷袭的突击队已经夺取了一小段城墙。听声音,熊明杨已经指挥着部队向两边展开,同时对城内的敌人开始实施活力压制。

“来柴庆国的计划居然要我来执行了。”到了现在蒲观水也没有别的想法。当前的局面已经到了绝不能退的地步。除了对敌人实施持续的压力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城西两公里多长的城墙下,分配了三支部队,根本没办法计时进行通讯。突击队一打响战斗,其他三支部队都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进攻。城西已经是枪声大作,实际上步枪实际射击的声音不算多,不少声响是用鞭炮放进铁皮桶里头弄出来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听起来又热闹,又吓人。

为了能够让敌人生出工农革命军主力在城西的错觉,城西的部队配备了一些臼炮。熟铁铸造,炮口大,炮身短。与其说是炮,倒不如说是大号的掷弹筒。布匹缝制的定装喷射药。发射出去爆破部分采用的不是炮弹而是特制的长引信炸药包。先装进去定装发射药,再把有点像迫击炮炮弹的特制炸药包放进去。后膛点火。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炮口喷出一股混杂着火星的浓烟,炸药包被喷上了城墙墙头。片刻之后,着弹点附近就传出沉闷的爆炸声。

这种炸药包装药可比手榴弹大多了,威力更是大出去好多。爆炸的火光中,蒲观水甚至能远远的到城头有新军士兵被气浪从城头掀到空中,划了条弧线直接掉进了城外的护城河里头。十几颗这种炸药包发射上城头,原本城头上射击的火力立刻就哑巴了。城下进攻的队伍里头立刻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攻打西城三个城门的三支部队都派出了突击队。队员们只穿了单衣,携带着油布包裹的步枪和手雷,扛着长梯下了水。这倒不是部队有意违抗军令,人民革命军也没有学过太多的战术,到城头的敌人已经失去了抵抗,部队指挥官和战士们几乎是本能的按照这些日子以来的战斗习惯开始了战斗。

方才的一通炮弹炸上了城头,由于隔着护城河,距离也远,城下的战士们并没有感到冲击波的震动。可已经攻上城头的突击队员们都受到了冲击波的影响,每个人都觉得耳朵嗡鸣,胸口发闷。甚至有人已经呕吐出来。熊明杨胸口里头也是一阵难受,他强忍住想呕吐的感觉,对已经上了城头的支援部队喊道:“三排长,你守住这里。突击队,跟着我下城。”

由于没想到能够如此顺利的冲上城头,部队根本就没有互相支援的计划,更没有预定信号联络方法,现在再向两边扩张就有遭到友军炮兵误伤的可能。熊明杨并不认为现在坚守这段城头是个好办法。在军校学习的时候,陈克曾经讲过“面对已经混乱的敌人,必须坚决的进行深入打击。此时哪怕是一只小部队都能够起到极大的作用。如果只是固守已经夺取的阵地,只是给了敌人调整部队的时间。当下一次进攻展开的时候,部队将受到极大的损失。”

城下的敌人已经彻底乱了套,先是熊明杨上了城头,接着是三个城门同时遭到了包括炮兵在内的进攻。从垛口下去,城下的新军要么待在原地不知所措,要么已经开始四处乱窜。“贼兵有大炮!”“贼兵进城啦!”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响成了一片。

“三排长,把你们的手雷给我们一半。”熊明杨又喊道。

三排张愣了愣,手雷是近战野战的利器,给了熊明杨的话,三排长可不敢相信自己能守住这么长的一道城墙。

见三排长犹豫不决,熊明杨开头就骂道:“你怕个屁啊!只要你们不冲下去,剩下一半手雷守住这条城梯根本没问题。城墙上的敌人现在还能守住么?咱们的部队马上就能冲上来。”一面说,熊明杨已经开始从三排长的腰间往下拽手雷。

三排长无奈,只好命令部队把一半手雷交给突击队。

“同志们,跟着我冲。目标就是前方那所房子!”熊明杨站在城梯边的垛口,手臂笔直的指向了远处的一处院落。他并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但是熊明杨注意到敌人的部队大多都是从那个方向往这里来的。此时靠什么理性的分析已经完全不起作用,战士们在战场上本能的直觉让熊明杨下达了作战命令。

“是!”突击队的战士们应道。

接着,众人跟在熊明杨背后,顺着城梯就冲了下去。浓厚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城梯口堆满了横七竖八的清军尸体,他们都是被方才熊明杨领着突击队一顿手雷给炸死的。踩着湿滑的血液,突击队杀进了安庆城。

熊明杨和突击队都不知道,他们的攻击目标是守城西的营官的所在。在那里有十倍于自己的新军士兵。当然,就算他们知道,熊明杨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命令。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目标。向着混乱的敌人,突击队猛攻上去。

见到一支穿着不同军装的人从城头冲了上来,新军士兵先是一阵慌乱,接着在军官们歇斯底里的大骂下,好歹新军组织起来对突击队的一轮射击。有四五个战士中了枪,其中三人被当即打倒在地。

“投弹三发!”熊明杨命令道。边喊,他边拽出一颗手榴弹,拉染了导火索就向对面的人影里头甩了过去。

新军士兵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这轮射击不仅没有让对方有丝毫的退让,相反,对面的那群人几乎是傲慢的站在步枪的枪口前,向着自己扔来了好些黑乎乎的东西。新军的士兵们立刻下意识的进行了第二轮射击。没等他们观察战果,剧烈的爆炸在新军的队列前后左右炸开。好不容易组成的队列顷刻间就崩溃了。在三轮手雷的攻击下,新军的核心部队彻底崩溃了。残存的士兵们拖着枪,或者干脆扔了手里头的枪,惊叫着,哀号着逃走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工农革命军在城西三座城门同时发动的进攻都已经得手,先头部队已经攻上了城墙。后续部队也在迅猛的跟进。

三支部队的通讯员几乎同时赶到了蒲观水这里,“蒲指挥,攻下城门之后要不要打开城门?”

蒲观水此时也豁出去了,他眼睛瞪得溜圆,以有意无意保持的儒雅风度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对着三名通讯员大声吼道:“打开城门干什么?咱们又没有什么后续部队。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指挥官,占据了城门之后,谁也不许开城。把城门和城墙给我守好。等着陈主席的部队和咱们联络之前,谁也不许失守阵地!”

通讯员立刻跑回去通报。

此时蒲观水身边只剩下了三个排不到40人,这本来是一个连的部队,连长焦急的上来问道:“蒲指挥,咱们要不要现在就上去?”

蒲观情绪虽然激动,脑子依旧很清醒,在三个城门的部队都攻上去之后,他身边的部队已经是城下最后的机动力量。在柴庆国回来之前,他必须守好出发阵地。“谁也不许动,就在这里等着柴旅长的骑兵部队回来。”

连长焦急的着对面的城墙,此时枪声,手雷的爆炸声在城头和城内响成一片。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让连长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立刻飞进去参加战斗。但是蒲观水既然下了命令,连长也不敢违抗军令。他咬着牙跑回部队中间,“大家整队集合,那些掩体用不着了。”连长虽然知道自己的部队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出动,但至少也集合成进攻对行吧。至少在出动之前能够做好最大的准备。

熊成基回去整顿岳王会的那些革命党,告知他们大家要上城劝降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反对道:“不给枪,咱们凭什么往上冲?”“对啊!这摆明了是让咱们送死么。”

反对者占据了岳王会里头的大多数。熊成基此时在岳王会里头地位也不高,尽管他想说服大家,可没几个人听他的话。为了对抗熊成基,已经有人找到了更具资历的常恒芳。“范管带,你给说说理。”

常恒芳并没有说话,他直勾勾的着城墙,嘴里面喃喃的说道:“疯了,这群人民党的人都是疯子。”

黑夜攻城一般是不举火的,火光只会暴漏自己的位置,成为敌人的靶子。正在争执的众人顺着常恒芳的目光过去,只见不知何时,人民党的战士们已经点起了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几十道长梯已经靠上了安庆城西三座城门附近的城墙上,人民党部队的战士正奋力攀登着。

岳王会的众人着奋勇登城的战士,一个个都不说话。不知道是天气冷还是别的什么,常恒芳突然打了个冷战,接着用一种极度怀疑的语气问道:“他们这就攻上城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岳王会的革命同志们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骇住了。高大的安庆城根本没有能够坚持多久,人民党城西的部队仅仅是一击就上了城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些人绝不相信这是事实。更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彪悍的战士。

“现在瞎还有什么意思?”熊成基愤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大家到底要不要上城?人民党的部队是英雄,咱们难道就是狗熊,连上个城都不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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